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

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

前言
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大概是我看過一部成就最高的電影。它深刻地描繪了一個時代的種種悲哀，卻也描繪了人類普遍的情感、矛盾、悲哀。

最明確、最主要的主題，環繞在三個主要的角色上，他們可以互相參照，彼此面對「對現實世界的妥協與否」這一難題的表現，而此動作的客體也糾纏複雜，沒有被狹隘的概念化，綿密的情感反而纏繞其中。

一、大綱
小四原本是一名沉默寡言的少年，一次巧遇小明，小公園幫逃脫老大的女友使得他陷入了黑幫之間的糾葛，甚至參與其中。小明是他深深相信、愛慕的對象，在存在感低落、子女眾多的家中，小明為小四苦悶青春期一個重大的改變，他因為認識小明，和黑幫糾纏，經常打針(殊不知小明和小醫生之間的曖昧關係)。這為他原本封閉的人生帶來種重大的改變，經過一連串與黑幫之間(關於Honey)的鬥爭，小四終於和小明在一起。一次和護士的爭吵使他脫離學校，他努力用功，照著爸爸的話，想掌握自己的未來，沒想到在此卻間接得知小明的一切，小四先是想轉移自己的情感到小馬之前看上的小翠，想完成自己沒完成的一切，不過小翠卻拒絕了小四近乎是自以為是的幼稚想法(嘗試保有原則，完成自己所堅持的，從他爸和訓導主任對峙時所繼承的)。之後，小四將自己面對世界現狀(表現於隊小明的情感)的不滿，和導演說出自己(可能也是導演)對外在世界所抱持的信念(真實的堅持)後踏上了毀滅小明和自己的道路……。

二、角色

小四
小四最主要表現於，對小明的純真情感。當然也包括了黑幫醜陋的利益爭奪、學校體制(黑幫關係)中上對下，優勢者對下位的囂張跋扈。但是後兩者反而於小四無關，他並對此無付出，沒有依賴。相較而言對小明，小四付出自己真摯、毀滅性的強烈情感，他因為小明經歷了世界的殘酷，在黑幫的利益糾葛中，得知現實的醜惡，但也矛盾地，在Honey的身上看到完全相反的，雖千萬人吾往已理想主義的人格。他以為自己深知小明對Honey所擁有的依賴，自己也對Honey著迷。所以，在Honey死後，他誤以為自己是另一個Honey，希望在小明身上得到自己對等付出的，不過在最後，他以為與自己共同對抗世界的小明，本身也是世界的一部分，有著他不知道的，同時也是他所不能諒解的一面，在那樣的契機下，依然懷著對小明的希望，卻不巧地將自己對現實的不滿和無力毀滅性的表現在失手殺害小明上。

在這裡，很有趣地出現了幾個富有象徵性的物件或者事件，如片場、探照燈、殉情女人的照片和隨之發現的小刀、山東之死。
1.
片場原本只是小四閒暇打混的場所，卻也再這裡得到探照燈、發現小明對異姓的誘惑、在這裡告訴導演(或者觀眾)，自己對真實的堅持，片場忠實地參與了小四的人生，也見證他最後悲壯的宣言。
2.
探照燈是小四隨意幹走的，他用探照燈不小心瞥見滑頭和小明親熱(當時他並不知道)，這成為他捲入黑道鬥爭的開端。而到了最後，等到他發現那天他使用探照燈所發現的事實(他以為那是小翠)是虛假的，他把探照燈還回片場，走向自己的結局。
3.
殉情女人的照片是小四朋友王茂在家裡天花板發現的，小四一看見那照片，聽見王茂對此的隨意猜測便對它深深著迷，把它帶回家，每天晚上都利用著探照燈的光芒看著那照片。殉情女人的照片代表著是崇高理想的追尋(或者很單純地，代表著對純潔愛情的渴望)，而到了最後，完成結局的也是殉情女人的刀子。
5.
在這裡，山東的死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場景。山東是二一七眷村幫的老大，因為與Honey在中山堂的衝突中殺害了他，並因此遭到本土幫派的報復。最後，小四發現被襲擊的山東還苟延殘喘，想給他(為自己心中的正義)致命一擊時，山東的Miss趕到，不懼一切地抱著死去的山東痛哭。這場景在面對胖叔時也曾遇見，似乎是導演告訴我們，所有人，不管從事了什麼行為，表現的如何，到底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和我們一樣，都有著真實的情感。於是，小四在那次救了胖叔一命。

小四爸爸
小四爸爸是一個公務員，同時也是懷著高度理想的人。第一次小四在學校被抓到與滑頭作弊，小四爸爸展現了對官僚體系、上對下權力關係的不滿，並且在和小四回家的路程中的談話裡悄悄地使小四找到了自我的定位。然而，自己卻被在當時威權體制下為所欲為的警備總部抓走，無緣無故地被訊問了好幾天，回來時已變成了一個疑神疑鬼、銳氣盡失的人，不得不和現實低頭。最後，小四的哥哥老二為小四承擔了小四的罪過，在門外的小四聽著老爸大罵沒出息的傢伙，而小四刺殺小明時，口中也是喊著同一句話，象徵小四對繼承爸爸的理想，不過爸爸卻已經變成一個對自己信仰懷疑，鬱悶的人。
1.
在這裡，和汪狗的談話中，汪狗告訴小四爸爸「以前上海讀書的那一套早該丟掉」，最後汪狗在與小四爸爸被當成匪諜的糾葛後，前往小四家，看著老舊的收音機，口中也說著，這老舊的東西早該丟棄了。而這收音機，正是小四爸爸每日晚間戰戰兢兢聽著新聞、聽著榜單(也是在片尾真摯地展現家人之間的聯繫)的物件。同樣地，收音機也表現在對於外來價值的衝擊，在那個年代貓王席捲全球，王茂和小四因為要聽貓王的CD，不小心讓收音機變的秀鬥，爸爸用妹妹的漫畫書讓收音機復活，而漫畫書還是讓妹妹拿走，收音機再一次地被新穎的事物掩蓋。
2.
兩次談話，第一次與滑頭作弊事件，小四爸爸展現了自己身為知識份子的骨氣，成為一個情節發展重要的轉捩點(小四漸漸變得凶狠)。等到第二次，小四為了心中的正義打了訓導主任，再一次走在這條路，小四滔滔不絕地告訴爸爸，自己對未來的期望，爸爸卻只回了一句，戒煙省錢買一副小四的眼鏡。戒煙象徵著對威權體制的屈服(小四爸爸曾在警備總部要求不得抽煙)，而對小四近視的錯覺，是非常真摯對家人情義表現的，不過那卻是源於小四為了見到小明經常打針的事實(即源於一個爸爸和小四都厭惡的、不真實的謊言)，矛盾即在此赤裸地展現。

Honey
Honey是小明的男朋友，因為和二一七的紅毛決鬥而在台南避風頭。到了他回來，小公園幫已經被滑頭控制，最後Honey悲劇英雄式地告訴大家別去鬧演唱會，自己卻隻身前往，並在最後被山東殺害。
1.
戰爭與和平是Honey念念不忘的一本小說，和小四的聊天中，他說出了自己對於悲壯結局的渴望(也許在旁人眼中是荒謬的)，而最後以鳳凰涅盤的姿態，走向了那樣的結局。

小明
小明原本是一個眷村出身的少女，卻與Honey相戀，造成了他和種種幫派間的糾葛。因為其家庭背景，生長的經歷，小明展現出一種超齡的圓滑，而也因為其對外在強烈的不安全感，男朋友總是一個接著一個，而沒有例外地，他對所有男朋友都表現出自己對Honey的強烈懷念。直到最後，小四以為自己是能夠拯救小明的那個男人，小明卻直言，他和其他人根本沒有不一樣，在小四的憤怒之下被刺死。

三、結語

此片的成就除了本身要描繪的主題，對於時代樣貌的掌握也非常的精確。導演給人的視角經常是寫實的，呈現給觀眾一個旁觀者的角色定位，而有時，也用演員的視角(小四與某個人互相講話時，鏡頭隨著對話緊湊地掉換)，給人參與其中的感覺。而本片完全沒有配樂，寫實的環境音讓人更加融入此片的時空背景，有時也巧妙地使得環境音完成配樂的作用(中山堂的演唱)。而最令我印象深刻地，則是小四和小明告白的那場戲，在建中川堂的大聲配樂，有時逼的小四(小明)不得不提高音量，有時卻突然沉靜，使得這一切顯得如此荒謬，展現的是，小四理想與現實的失調。

這部電影既是一個時代的縮影，卻也表現出人類共有真摯的情感，另一方面，此在更執著描繪的，則是對理想的追求和與其產生的悲哀與矛盾。小四的結局是悲哀無解的，他代表的是從古至今每個人都面臨的難題，而他所牽絆的、真摯的情感，也是確確實實每個人對此的矛盾。

這是我看過最偉大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