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30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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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要來了。

去年的十二月,大家約一約去跨年。我和紀華到大潤發買了五百多塊的零食和酒。那天晚上,我十二點的時候就睡了。一年過得很快。

大學生活啊......。

我聽說班上很多人,都很認真的在朝向自己想要的生活前進。我去年大概隱隱約約知道自己的想法了吧,所以很認真的朝這方面努力。接下來要把丟掉的部分都撿回來。

關於這首歌,其實原版是This Girl is in love with you,可是爵士樂常常就喜歡玩這個。去年的這個時候(還是今年初?)我買了Ella Fitzgerald的一場Live,裡面有收錄這首歌。

When you smile, I can tell we know each other very well,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句。

晚上和王榮麟老師吃了飯,我好像常常被覺得態度不正確,或者太隨性了。要達到別人的要求實在太太太難了。希望能更謙虛一點,更用功一點。記得要讀After Virtue,圖書館終於進了。

真他媽的。

2011年11月26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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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re's an old friend
That I once heard say
Something that touched my heart
And it began this way

I was born by the river
In a little tent
And just like the river
I've been runnin ever since
He said its been a long time comin
But I know my change is gonna come
Oh yeah

He said its been too hard livin
But I'm afraid to die
I might not be if I knew
What was up there beyond the sky
Its been a long, a long time comin
But I know my change has got to come
Oh yeah

I went, I went to my brother
And I asked him, ""Brother
Could you help me, please?""
He said, ""Good sister
Id like to but I'm not able""
And when I, when I looked around
I was right back down
Down on my bended knees
Yes I was, oh

Thereve been times that I thought
I thought that I wouldn't last for long
But somehow right now I believe
That I'm able, I'm able to carry on

I tell you that its been along
And oh its been an uphill journey
All the way
But I know, I know, I know

I know my change is gonna come
Sometimes I had to cry all night long
Yes I did
Sometimes I had to give up right

For what I knew was wrong
Yes its been an uphill journey
Its sures been a long way comin
Yes it has

Its been real hard
Every step of the way
But I believe, I believe
This evenin my change is come

Yeah I tell you that
My change is come..

2011年11月25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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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情一直發生。哲學營、課程不是炸掉就是被老師盯上了之類的...其他的就是一些早該結束的事情(幸好現代詩選雖然搞錯很多歷史事實,不過還有八十分)。我常常發現我都會為了一些很小很瑣碎的事情煩心,或總是無法下定決心。錢穆說過他年輕是為了要訓練自己的決心,曾經一個人在暴風雨走了一整晚,也難怪他會對大學有那樣的詮釋了。孔子說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事,欲是一個很重要的字,代表還沒有達成,可是可以達成,而且想要達成。

他戴了Detroit Pistons的帽子!!!!!!!!!!

2011年11月23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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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我住的地方。

2011年11月21日 星期一

愚笨的心


大概是在半年前,我寫過一篇文章叫做甜的辣椒。甜的辣椒來自一個伊斯蘭經的古老故事,我從某堂課上聽來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總之是滿有趣的。其實我更喜歡這個故事的另一種形式,它說的更漂亮、更聰明。那是Woody Allen的版本:從前有個男人,憂心忡忡地跑到一家精神科醫院的門口。他急切地告訴醫生:「我老婆病了,她以為自己是一隻雞。」「那你怎麼不把她帶來呢?」「老天啊,我還需要蛋啊。」

這真他媽好笑極了。如果要說這個笑話比甜的辣椒多告訴了我們什麼,我猜那大概是:不是兩個瘋子湊不在一塊。

莊子在〈齊物論〉說過一次「愛」這個字。錢穆這門大砲,雖然總有為政權服務之嫌,可是對他的學問我們卻不得不佩服。錢穆釋這個愛,說成是眼翳的意思,翻成白話文就是白內障。這句話配上這個笑話,倒是滿切合的。

古老的哲學家幾乎有志一同地告訴我們(包括莊子、佛陀、伊比鳩魯):「帶來痛苦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我們對於事件的看法。」這句話其實是伊比鳩魯說的,不過似乎是還有點不完整。我覺得應該再多說一句:「帶來快樂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我們對於事件的看法。」

最近我的身邊呢,發生了一些事情。我這個人啊,雖然總是裝著非常悲觀的樣子,其實是打從心底白癡地樂觀的。所以呢,要找我處理什麼事情,毫無意外地我都一定會搞砸,原因沒什麼,因為我總是想要把事情弄好,想要讓大家彼此諒解,想要這個想要那個,科科最後就是越搞越爛,像是個白癡。

我為什麼搞砸,搞的大家都很不爽的原因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我對事件的獨斷看法所造成的。佛陀在初轉法輪中第一次說人生為苦,八苦的最後,最大且最根本的苦便是求不得。我們對事件的看法總是且必然地蘊含了一種期望,然而期望能夠達成的機率多半低的可憐。人之所以還能活的下去,那是因為我們總在賭那百分之零點多的希望。這其實便是資本主義能夠如此風行的主要原因,他們不停灌輸我們:你也可能變有錢啊,大家各憑本事吧!其實這一切都是狗屎,世界上多半的事情靠的只是好運和不公平的立足點,一種常見的解決方式是:我們把目標降低,已提升期望達成的可能,藉以安慰自己。

財富這種身外之物的事情是這樣,人與人之間就更不用說了。我們對他人總有一種莫名的敵意,這是演化學家和心理學家告訴我們的,因此人與人之間要達成理解是極其困難的事情。這可以直接地連結到哈伯瑪斯「理性對話」理論的困難:理性對話不一定能理解;理解不一定能接受。人人皆有看法,你想要大家理解彼此也是一種看法,而且還是一種特別蠢的看法。我想我大概就是特別蠢的一種人。

所以,我們該怎麼辦呢?佛陀說只要對這世界如實觀照,別帶著不切實際的期望,每個人都一中各表,都是亂表,一中還是二中,都是中二,都是我們自己幻想出來的錯覺。人沒什麼好苦也沒什麼好樂的,拍謝,事實很殘酷,不過你知道之後就成佛了。

我不知道我想不想成佛,不過莊子顯然給出了一條更具誘惑的道路:科科科科科人家印度人什麼都不要,可是你們沒發現當我們什麼都不要的時候,那就是什麼都是我的啊!你看看人家哲學系沒工作,其實就是什麼都可以作,科科不覺得這樣很爽嗎?

是很爽,我老實說,真的很爽。可是我們應該知道的事情是,當一件事情的看法可以為我們帶來難以計量的痛苦時,它所帶來的快樂至少也會等價地隨之提升;即使後來我們會發現其心理上的報酬不如預期,可是帶著期望、帶著看法,我們總是錯估一切。當我們錯估一切的時候,我們永遠無法真正的放棄帶著一種看法的誘惑。

那就是我。

隨期望滿足而來的心理報酬是消費性的,可是因為它的消費性,它強烈地令人無法抗拒。即使我的期望已經低等的像是單細胞的海藻蟲,卑微的不能再卑微,我還是像個得了白內障的瘋子不知方向,把自己把別人都弄得一團混亂。我實在不該這麼做的。

我一直告訴自己,感覺是蠢到不能再蠢的東西。最近有個連續劇,我同學推薦給我的,裡面講一對很好很好的男生女生,他們當了朋友當了好幾年,可是經過總總人事的曲折,他們因為「感覺對了」就在一起了,皆大歡喜,大家期待下一部會出什麼鬼扯的劇情。我四年前的時候認識一個非常純真美好的女孩,我因為「感覺非常不對」,不停地亂發脾氣,她心碎地哭了幾次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面。

告訴我,如果連續劇裡的好男好女真的就那麼好,那麼適合,何苦要等到多年才有那個機掰感覺?那又是為什麼,明明是喜歡一個人,卻會因此產生更多言不由衷而傷人無比的感覺?人真他媽悲哀。

四年後,我莫名獨斷的看法,還有那追求目標的熱誠,把整個參與這件事的人都狠狠傷害一遍。最屌的事情是,我還以「好人」、「負責任的男人」之類的姿態贏得大家的讚美。一開始我爽得很,誰不愛慕虛榮呢?可是第二天晚上,我記得那天看了計程車司機,一部陰暗至極的電影,我在床上靜靜入睡時,卻忍不住嚶嚶哭泣起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把事情搞砸了。原因無他,因為我始終放棄不了我的看法、我的期望,我的感覺。

從那天晚上開始,我又學到一個東西:所有的感覺都是屁,只有悔恨的感覺是真的。

我大可以在這裡花兩千字不負責任的大放厥詞,我也這樣做了,不過我必須為我獨斷而智缺的看法負責,我必須誠懇且靜默地接受所有評價、所有加諸在我身上的事物。我什麼都必須吞下來。是的,我當然可以大醉一場,好像哭過之後事情就會有所改變一樣。事情不可能會改變,我們能改變的只有自己,還有未來的自己。

可是我們真的可能改變嗎?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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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想說一點關於開頭的歌的事情。

開頭的歌是我第一個也是最喜歡的爵士鋼琴手Bill Evans的成名之作:Waltz for Debby裡面的My Foolish heart。我非常喜歡這首歌,也蒐集了這首歌的幾個版本。還是這個最棒了。

我還記得第一次聽見這首歌,是在高中社團的社辦。在那個位於地下一樓、潮濕且充滿異味的房間中,大我一屆的鼓手學長用他的MP3撥這首歌。我還記得開頭的鼓,就好像靜靜下在深夜的雪一樣,靜謐而美麗。我因此喜歡上爵士樂。

高中得時候我讀過叔本華幾本書,雖然一知半解,不過倒是可以在這裡運用些「創造性的詮釋」。叔本華對世界的看法和佛教非常類似,他認為康德的物自體其實就是生的意志(這在後來影響了佛洛伊德)。人生注定是痛苦的,我們必定受到意志的作用,漫無目的卻又貪得無厭。可是叔本華告訴我們,至少,還可以藉著超脫時空的音樂得到安慰,那怕只是一點點。這樣也好。

我一直覺得爵士樂是一種本質上快樂的音樂。再怎麼慘,也只能像Bill Evans這樣自溺而已。事實上從他的音樂我們更多聽到的是憂鬱而非痛苦,而所謂的憂鬱呢,詩人告訴我們「不過是熊熊燃燒後的熱誠」罷了。

我總是能從爵士樂中得到莫大的安慰,彷彿所做的一切都能被原諒一樣。我真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的。四年前的我,和現在的我,究竟差了多少呢?會說一些漂亮的話,終於願意略施點小惠,還有什麼呢?還有什麼呢?

我愚笨的心。

2011年11月20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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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這一年實在是跌跌撞撞,我想我真的必須要提醒自己時時保持平常心,不要強求,不要勉強任何人。人的慾望總是填不滿,從H的事情到現在我一點也沒有成長,結局也總是差不多,我希望皆下來的生活能夠步上正軌,加油吧。

2011年11月17日 星期四

2011金馬影展

五1104 10:50 幸福雙贏

今天出門的時候,太陽很大,東湖卻下了雨。一大部份的天空有白色的雲、藍藍的天, 我搭上捷運,到西門町,店都還沒開。幸的角色很棒,沒有什麼刻意的笑料,整部片卻很可愛;故事也很棒,雖然輕了點、沒那麼沉重,卻也沒有常常出現的那種白癡快樂結局。餘韻很棒,雖然並沒有很一氣呵成的感覺。我坐著靜靜地等待片尾結束。

二1108 17:20 計程車司機

整部片都很不舒服,我沒辦法說這是部好電影。不過我可以說得是這寫實到讓人頭痛想吐,男主角的瘋狂幼稚,似乎都可以和那個時代的氛圍作連結(當然我無從置喙)。殘酷瘋狂而且矛盾、瑣碎,計程車司機也因此真實的令人難以下嚥。我沒辦法說這是部好電影,可是毫無疑問地非常沉重,令人印象深刻。

補充一點,上網查了一下,好像很多喜歡比附成越戰軍人的創傷後症候群,我覺得這種說法是鬼扯。第一幕應徵計程車司機,Travis說自己是honorable discharge很明顯就是爽爽;越戰退役軍人的設定也不是空穴來風,我想大概是導演有意地要和整個美國社會做連結:信仰暴力、膚淺而毫無深度、無處發洩的怨恨(這可能和個人存在主義式的處境有關),而其中最慘的就是保守的愛國主義。我猜這才是導演真正要講的東西。

五1111 14:00 奧邁耶的痴夢

看不太習慣這種片,加上我對這種後殖民的主題沒太大共鳴。

四1117 10:20 浦田進行曲

小卒也會變英雄~

四1117 14:00 雷霆同學音樂會

熱血樂團紀錄片。


Funky.

2011年11月9日 星期三

自述 趙汀陽

自述


趙汀陽 《社會科學戰線》雜誌 ​​(1)1996 pp.241 - 244





記得曾有人問到我“搞哲學搞的是哪一部分”,我當時無法回答,現在仍然不能很好地回答。我所關注並且一直為之不安的並不是“某一部分”的哲學問題,而是“搞哲學”這個問題。


在哲學的​​“知識”方面,我向來很後進。1978年考大學時我還不知道黑格爾是誰,儘管當時在中國文人眼里黑格爾是最偉大的哲學家。在哲學系讀書時,我甚至厭惡哲學,因為我感受不到哲學書所討論的那些“最大的”問題有什麼重要性。開始我覺得錯誤可能在我,因為我知識貧乏。多年之後我終於堅信最大的問題不一定是最重要的,錯誤不再是我的而是哲學的。我感覺有了一種思想才能,可以用來破壞而後建設一個新的哲學概念。同時還體會到,智慧不可能通過知識去獲得。


在到北京上大學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廣東一個邊遠小城,那時即使不說是窮鄉僻壤,也是一處閉塞之地,諸如科學、人文思想、音樂、戲劇這些東西是絕對的遙遠,只能見到一些小說和圖片,好像這就是世界。小學和初中時我曾經決心要當畫家,還研究古詩詞想當詩人,倒不是因為有這些方面的才華——事實上我自己很快就發現不具有這些方面的才華——而是根本沒有別的天地可供發洩才華。同時也研究文學,糟糕的是,由於見不到別的文學研究,於是以為“紅學”是唯一的文學研究。我至今還打算堅持認為我在初中時的一個紅學見解是真正的“創見”,簡單地說就是認為高鶚的續作比曹雪芹關於結局的設想要高明得多,因為精神上的幻滅比事實上的家破人亡在悲劇性上要深刻得多,儘管家道復興富貴如初,但癡人奇情溫柔之鄉不復存在,這種無聊式的空蕩盪才會使人有悲難言,而家破人亡只是一種常見的套路。大概如此,當然那時我不可能表達得這樣成熟。諸如此類五花八門的“創見”還有許多,但大多數都是荒謬的,當時畢竟思想水平很有限。家鄉的閉塞性顯然不利於知識的增長,記得剛到北京時曾驚訝地發現,所有人都知道一切事情,而我一切都不知道。不過,閉塞性很可能反而激發創造性,因為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想像。有一次李澤厚說到我以為考不上他的研究生,因為在答題時多半是胡說八道。李澤厚說他記不得是些什麼樣的胡說,但記得很有“判斷力”,他解釋說就是能發現並抓住重要的問題。


現在想起來,我早就自發地思考過一些哲學問題,儘管在很長時間裡不知道那些問題是“哲學的”。我曾與一個初中好友(他高中時就自殺了)整天討論生活的意義、幸福和愛情。這些討論肯定十分粗淺毫無條理,但也有一個額外的好處:我們毫無知識背景,沒有什麼現成的傳統和理論可以利用,這樣反而能夠直接親臨問題本身。儘管這些討論沒有使我獲得任何一個清醒的結論,但很可能培養了一種我堅信是正確的思考習慣,即親臨問題。只有在能夠親臨問題的前提下,所有的傳統和理論才能被積極地利用,否則就只是一些堵塞思路的思想障礙。


大學給了我一個自學哲​​學的機會。大學課程多半是無聊的,但大學里人人都在思考,這是良好的自學環境。對於大多數學科來說,標準化的、按部就班的學習可能是合適的,但對於哲學(還有文學),標準化學習恐怕事倍功半。大學時代正值“開放”初期,大家思考的熱情極高,不過所談論的問題通常過於籠統含糊,對此我很迷惑也很不滿。當時有一陣子所謂的“真理標準”的討論,我隱約感覺到真理是一個模糊不清的概念,而且,人們對真理的一些通常理解中暗含著嚴重的缺陷。一直到近兩年我才覺得終於看清了真理問題的一些要害,因此便開始表述一種新的真理理論。多少令人有些驚訝,當時還出現了“美學熱”,我也很有興趣。有個同學叫孫元寧,一個思想澄明的人,有一次給我了重要的啟示,他大概是這樣說的:我們不可能在對一種藝術無所了解時就說它是美的還是不美,例如一首搖滾歌曲(這一例子似乎不太恰當,但當時正聽著搖滾),我為什麼覺得它好,我只是覺得它的確是一首搖滾,而且它和所聽過的大不一樣。我因此感覺到諸如“美”、“表現”、“意味”等問題根本說明不了任何問題。有趣的是數年後我讀到維特根斯坦也有類似見解,當然維特根斯坦的見解要深入得多。後來我把美學論點寫成一本書,但顯然有不少缺陷,已經遠不及我今天尚未表述的見解。


美學不是我的研究主題,後來我主要研究存在論、哲學邏輯和倫理學,在1990年前雖有各種進展,但還沒有一個完整的思路,儘管對現行的哲學操作非常不滿,但還不能設想出另一種哲學操作。多數哲學家都對我有所影響,但具體真實的生活、生活中周圍的人們以及其它非哲學領域的思想對我有更大的影響。專門的哲學家的偏執過火的追問往往引向一些大而無當的問題,好像能夠為哲學而哲學,而忘記了人們對哲學的真正需要和哲學的真正功能,哲學變成了一種脫離實際的文化慣性。那些非哲學的思想雖然在主題上與哲學無關,但在思想細節上卻富有啟示性。例如布勞維爾、康托、希爾伯特、哥德爾的一些數學或邏輯思想都曾使我受益。我還記得莫紹揆在一本介紹數理邏輯的書中關於函數的解釋使我茅塞頓開,確實如莫紹揆指出的,一般教科書講函數都含混不清,從中學以來我一直就搞不清楚。函數關係意味著一種最基本的思維方式,這些思想細節和哲學大大有關。


90年左右,我猛然意識到,現行哲學從思想方法到所思考的問題都存在著嚴重的缺陷,不良的哲學操作卻損害了哲學。使我不滿的已不再是哲學中某個具體理論觀點,而是哲學的運行方式。這要求一種整體性的改變的道理而不是某方面的修改。前不久看到維特根斯坦有一段話似乎可以用來表達這種整體性改變的道理,大意是這樣的:解決哲學問題就像開一個複雜的保險櫃,只有當每道機關同時對上了,才能一下子打開門,一點一點打開是不可能的。當我意識到整體性改變的必要性,就不再就某個觀點斤斤計較,每個問題都不再僅僅屬於知識論還是倫理學或者美學,而是牽動著哲學整體。整體地改變哲學這一概念,這並不是我的一個私人願望或興趣,而是思想的要求,是思想本身自然發展出來的需要,我們迫不得已面對它。這一經驗使我意識到:思想不能按照私人的興趣和要求,而必須按照思想自身的要求,否則所謂的思想必定弱化為一種文學類型或文化雜談感想。儘管思想永遠是為了人的,但卻不是用來感動人的,思想本身是冷酷無情的(有人曾把我的哲學理論描述為“思想謀殺”)。由於我的論述風格比較冷酷,因此有些人認為我的思想與分析哲學比較親近,其實恰好相反,在我看來,分析哲學毛病很多甚至是不可救藥的。我堅信我的思想是中國式的,當然是現代化了的中國思路。至於表述形式,僅僅是選擇了現代的風格。我近幾年的想法主要表述在《走出哲學的危機》和《論可能生活》兩本書以及一些論文中。


假如我關於哲學改革的設想是恰當的,那麼,哲學會有什麼樣的新面目?或者說,我希望我的設想能給哲學帶來什麼後果?


人類觀念的主要形式是描述和理解,前者想說明某種東西“是”什麼,後者想把某種東西“看作是”什麼,由此分別形成知識和意見。哲學一直不能表明自身是知識還是意見,糟糕的是,哲學家們以為哲學或者是一種更高的知識或者是更高的意見。我希望人們意識到,根本不可能有哲學的知識或意見。假如哲學是知識,那麼是多餘的,因為在科學之外不再有什麼有用的知識;假如哲學是意見,那麼毫無特殊地位,因為它不可能比日常意見更重要,而且通常只不過是些貼滿了文化標籤的日常意見。哲學試圖製造出一些真理。真理不是知識,知識也絕不是真理。科學雖然是人類智力的頂峰之作,但卻不是真理,而是對世界的高效解釋。真理只屬於邏輯、數學和哲學。就是說,只有當思想的對象恰好是思想的創造作品時才會有真理,至於世界和歷史,我們永遠只能“在外”地進行解釋,說起來道理很簡單:只有我們的作品,我們才有全權斷言它。如果哲學是知識,那肯定是最差勁的知識;如果哲學是意見,那無疑是最差勁的宗教。從古希臘開始,西方哲學就猶豫於知識和意見之間,有趣的是中國哲學從來就沒有這類困惑,在中國,純粹的思想從來就不是知識也不是意見,而是“道理”,在我看來,“道理”就是哲學真理。這其中暗示著一種新的真理概念,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把它做成一個真理理論,但​​結論卻簡單得出奇:西方哲學錯誤地用知識論去解釋真理,其實x是真的、 x是好的等等只是取值類型不同,並不存在所想像的更多的差別,至於x是真的或x是好的這些形式下的命題哪一個是真理則取決於是否有相應的充足斷言條件。我相信這一真理概念可以導致一些不尋常的結果,例如價值命題(尤其是倫理學命題)可以是真理。這正是中國式的哲學精神,在中國思想中,無論真偽善惡都有一個“是非”問題。知識在於發現,意見在於趣味,智慧在於創造。哲學的任務是製造真理。


我的另一個更有特色的理論是所謂“無立場”或“無觀點”的思想。這一理論往往令人反感,有不少人告訴我這一理論可能過火了,因為有悖常理。但我這一理論想表明的恰恰是哲學是一種反常思想,否則哲學就沒有價值。這種反常性只表現在思想方式上,因此我強調哲學的“平常心、異常思”。其實,“無立場”這一要求並非不允許我們從某種立場觀點去看事物,而是準備剝奪任何一種立場觀點的價值判定功能,也就是說,任一立場觀點都不是一個思想的證明,都不能表明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好的。以往哲學都是有立場的,我敢說,對世界和生活的任何一種哲學的解釋,儘管有著嚇人的思想偽裝,但決不比任何一種拙劣的迷信更可靠。我們要求哲學表現出一種明顯的智慧之道,就像我們要求醫生對疾病有著明確的診治手段,我們決不希望醫生根據不同的“立場”把某種疾病說成是肺炎、腸炎和消化不良。一個哲學家,無論多麼偉大,他至多有著更高明的思想操作,但絕不意味著他有著高於正常人的更有價值的立場、更值得讚歎的感受、更值得模範的體會。每個人都有哲學立場觀點,哲學的立場觀點恰恰不屬於哲學,哲學必須退出哲學立場觀點而發展成為哲學的思想操作。在《論可能生活》一書中,我試圖以實踐的方式表明,在沒有預設的立場觀點的條件下,僅靠一些基本事實和純粹的思想技巧即能引出足以解釋倫理問題的原則。


由“無立場”這一哲學性質,我很自然地想到有必要設計一種新邏輯。對於人類思想來說,科學所能說明和證明的東西是有限的,邏輯(一般意義上的邏輯)的能力同樣是有限的。現代哲學特別是分析哲學對邏輯很迷信,其實邏輯只是思想的一項要求,它根本沒有充足的能力去說明思想的恰當性,甚至邏輯本身就需要被說明和解釋。邏輯學家通常只是關心邏輯系統的嚴密和完備,但卻幾乎不能說明邏輯。我希望有一種新邏輯或者說思想自身解釋的方式,它至少能夠表明:(1)邏輯操作的真正性質是什麼樣的,這是從思想對邏輯的要求去反思邏輯而不是按照邏輯去解釋思想;(2)人類思想中各種基本原則怎樣才是恰當的。思想的基本原則無論是屬於哪個領域的基本原則都正是科學和邏輯所不能說明的,人類一直不能做到這一項自身解釋。把思想的基本原則說成是先驗的或自明的,這實際上並沒有解決任何問題。基本原則必須能夠以某種思想操作模型去說明。關於新邏輯,我自己心裡也不十分明確,我只是意識到了這是思想自身的一項要求。我猜想思想的自身解釋首先需要建立一種新的語言理論,它與分析哲學所關心的語言問題和語法結構完全不同。


按照我對“哲學”這一概念的改革,哲學的問題和思想結構都有著很大的變化。哲學問題不再是關於世界而是關於觀念界的問題,哲學問題的意義不再是引出某種觀點而是導致某種思想或行為操作。哲學不再是關於事物的描述和理解,而是關於行動的決定和決斷。一個事物的存在和本質不是問題,怎樣使用這個事物才是問題。哲學一直都過於注重名詞或主詞,而我堅信首先必須關注動詞或謂詞,並且永遠使關於主詞和名詞的問題服從於關於謂詞和動詞的思考。不要總向別人宣揚你的理解、體會和觀點,任何一個哲學家或者任何人的理解和體會都不可能比任何一個別人的理解體會更有價值,因為沒有一個人需要別人的體會(除非是日常生活的交流)。別人只需要有人能提供一些有效的操作。無論是關於真理和意義還是關於幸福和公正,我都只想指出一些有效的操作。儘管我的表述是現代式的,但精神實質卻是中國式的。在中國思想中,諸如“道”“仁”等最基本的概念從來就不是意味著某種事物或性質,而意味著某種做法。


如果我是對的,哲學將有一種新結構。首先將取消知識論,傳統意義上的存在論也不再存在。這是我的所謂“元觀念學”或“觀念存在論”的兩個基本後果。哲學的新結構將以倫理學和思想操作原理為主題。倫理學是人類全部生活問題的極端思考;思想操作原理是人類全部思想問題的極端思考(包括邏輯基礎、數學基礎、語言理論甚至藝術理論)。


我在思想上的各種設想從來都沒有那麼圓熟和系統化,只是一些思想冒險和偵察。就是這樣。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
(原雜誌責任編輯:張盾)


2011年11月8日 星期二

1109

要永遠記得悔恨的感受。

1108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