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5日 星期五

借屍還魂的首都選舉

借屍還魂的首都選舉

    剛剛KP才在造勢晚會上,一番創造台灣共同未來的言論感動無數年青人。我當然是所謂的首頭族,剛從死大學生中脫離,身邊有人是KP黨工監票員。這些人不一定全心全意相信KP和姚立明一手打造新台灣人認同(基本上沿襲李登輝那年牽起馬英九手的路線),甚至對KP扭曲歷史、中產男性精英意識的表達有些不安。

    現在KP聲勢高漲,一切似乎水到渠成,這其中隱晦不明的不安卻很值得在這高潮的前夕好好理清。Hobsbawn已經說過了,理解歷史是看清我們所在的唯一途徑,而也許還能「在面對種種晦暗的前景時,除了具備不可或缺的悲觀態度,還能擁有比詨透徹的眼光,以及得自於歷史記憶的見識,而且也應有能力避聞當下狂熱的激情和政治兜售的伎倆。

    在正式切入主題前,我只想在這個雙方言必及經國先生的特殊氛圍中,講一個故事。七零年代,諾貝爾獎經濟學得主Fogel出版了一本Strategic Factors in American Economic Growth,在其中詳細地論證了美國黑奴制度在經濟上的優越性。此舉是善是惡,在這篇文章無能多說。我知道,一個制度的邪惡與否和其經濟上的優越當然沒關係,但是也許我們應該這樣去看:去宣稱一個本質上邪惡的制度是可接受的、去刺激一段悲痛的歷史,對我們的認同,不管是群體的還是個人的,有何傷害?而確實,當經國先生有十大建設、經濟奇蹟的種種,但是當林宅血案真相未明,陳文成博士之死、美麗島大審、江南案都還歷歷在目,這究竟是一種就事論事,還是強作粉飾?台灣人真得那麼善於遺忘嗎?還是傷口會持續存在,蠢蠢欲動,使台灣人心中的不耐和憤怒永不停息?

第一個具屍體:自由中國

    台灣民主化的三個階段中,距離228事件十三年,是以外省人為主體的自由中國案。我們已經可從研究資料知道,雷震等人失敗的理由,除了對本省人士不信任,又當方面過度相信蔣介石和胡適一個會恍然大悟,有如一賢帝聖君迷途知返;一個相信會甘願與蔣介石明著幹,去成全他自由主義者的人格認同。自由中國案距離228事件不到二十年,照理說應更能成功,和後來黨外運動的差別,實在是因為美麗島大審之後,所有政治犯的家屬前仆後繼,繼續以選舉、動員的方式衝撞體制,才使得蔣經國不得不開放黨報禁。而自由中國案卻在一干人等入獄後,就此沉寂。

    自由中國代表著國民黨內部的改革力量,以自由主義為大旗,也被後來的國民黨人繼承。許多對自由主義的批評,都認為其隱含一種context-free的個人觀,相信著我們能夠無負擔於我們承襲的社會、價值、文化,自由地決定我們的行動。這聽起來,是否和姚立明動人的演講有些耳熟?「我們雖有不同得過去,但是卻能創造相同的未來。」

    的確,台灣可以在制度上是一個命運共同體,可是這樣是否就夠了?姚立明或KP從未談論國家正常化的轉型正義的問題,而這正是老民進黨會對KP會有的疑慮,民主自由真的就夠了嗎?有共同的未來,而對過去絕口不提,真的就夠了嗎?在一篇討論台灣民族主義的文章中,那時還是教授的江宜樺曾主張,台灣民主化的過程,仍不足以使我們成為一個民族。而一個民族,意味著我們能夠以命運共同體的意識真正得走下去:讓台灣正常化。而民主自由做不到這點。我想他是對的。

    我們已經看到了,即使是今天,我們還是可以用皇民說來爭取支持(反方向,我想也行得通),連戰並不是失言,他很精準地表達了某個社群的共識,而這點,只意味著,傷口還是存在,而好幾年來,在國民黨阻擾下不去觸碰歷史的結果,並不會讓它神奇的消失。

    我們可以理解,為何自由主義會成為國民黨或外省人改革力量的普遍主張:只有通過這種中立而無負擔的觀點,我們才能稍稍從台灣過去的歷史中移去目光。這是一種自然的頃向,給我們有理由不去揭開那沉重的歷史真相。於是我們可以牽起雙手,彼此邁向新的未來……

    我略為悲觀,我相信過去的冤魂會繼續纏著我們,在每個面臨重大危機的時刻,附身我們,使我們狂熱怨恨,不知自己。而那正是因為,我們從來沒有真正知道自己是誰。

第二具屍體:民進黨

    KP在這次的首都選舉,以超越藍綠、白色力量為口號。許多人真心相信,我們受夠了統獨議題,受夠了藍綠對立,我們是這個社會的公民世代,我們能夠改變這一切得亂象。持平來看,在某種意義下,這樣的口號是具有意義的,而對「現在」的民進黨也許是一個值得警惕的現象。

    但是若我們仔細考察過去民進黨所代表的,無論是從黨外時期到阿扁參選市長,都以社會上的醫生、律師、牧師、學生為主力(而新潮流和夏潮等在黨外時期是相較左的立場)。所謂公民世代,不過是一個潮一點的名字,我的意思是,早在過去,社會運動得主軸便是這些經濟能力較好而受過教育的中產階級。更別談青年參政、主打清廉效率(我們應該不用回味第一代舉球手連爺爺如何彰顯阿扁行政的高超效率和國民黨的驚人貪腐),根本只是換湯不換藥。

    94年阿扁被趙少康強力攻擊的台獨立場,在現代台灣,早就是被眾人接受共同意識。我很好奇,不管是要求民進黨放棄台獨黨綱的黨內或黨外人士,究竟有沒有看過台獨黨綱的內容,還是只跟隨國民黨單方面灌輸的「台毒」形象在起舞?在民進黨初次成立時,唯一一位延續自由中國案到民進黨成立的傅正先生,否決了台灣共和國的提議,而主張住民自決。說穿了,所謂的台獨黨綱就是:台灣人能夠決定這塊土地的命運。

    姚立明的「共同未來說」說穿了也就是這個主張,但是台獨黨綱卻更好規定了台灣國家正常化的內容,指引一條可行的道路。歷史教育長期畸形的結果,反應了一些人對台獨近乎本能的反感。時代至今,台灣已經很少人會相信,台灣所做得一舉一動,法理上需要中國廣大人民的同意(別懷疑,這是當時國代大會的普遍共識:我們無法做任何決定,因為廣大同胞還在受難!),不管是台獨還是獨台,台灣是台灣人的台灣,這句從文化協會就被提出主張,早已成為我們心中深信不疑、甚至是唯一共享的信念。


    這兩具屍體的還魂,注定讓超越藍綠只是一句口號,他沒辦法指引一個真正的新的路線,因為這一切都默默地踏上前輩的腳步,只是我們早都忘記或扭曲地記得。但是當年的民進黨,有明確的意識型態,他相信我們應該讓國家正常化。KP和姚立明的另一個屍體:拋下過去,自由決定的路線。是否能長久的走下去,卻是一個值得繼續觀察的問題。我已經表達過我得立場,沒有正義的原諒不是原諒,那是緘默和忽略。過去的冤魂會不停地回來,直到我們願意勇敢面對他或是在傷口中毀滅。但是這和解的慾望和不平,是否能靠著兩個屍體的力量得到完成,卻仍屬未知。

    當趙少康攻擊阿扁的台獨立場,94年的台北市民是買帳的;但是今天皇民說卻引起反對和批判(胡伯伯爆氣:偶素鄭成功後代啊!),而自決立場早就是台灣人的共識。KP如能順利當選,他更能在這個時代撼動國民黨牢牢掌控國家的部分,地方組織、教育、警察、司法……等等,所有阻止台灣正常國家化的力量。而這持續的推動,必然會使得我們要去面對過去的種種:因為這一切之所以如此深根勞固,正是台灣獨特的歷史。

    不論事情是否這樣,但我想事情是朝向一個更為,也許可以這樣說,promising,的情景。這是第一次非國民黨勢力可以在不依靠分裂的情況下,民調持續領先(解嚴前高玉樹等人不太算,他們基本上算是國民黨的民主櫥窗),而我猜想,即使我們現在必須用那輕盈的自由主義神話前進,但總有一天,我們必然地,要回來檢視那些被我們留在當地的東西。

    我想我應該修正一下我的說法,我仍相信時間不會讓傷口痊癒,但也許,卻能拉開一個適當的距離。我仍然是略為悲觀的,但是現在的我情願相信這個拋下過去的神話,是為了更徹底全面的回歸,等到那一天,我們就能自信而驕傲,從此不再迷失。

    上帝保佑這塊土地。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